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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尼除了要搞清楚瑾惠的死因,他还惦记着事关他的族人命运的大事。他这次冒险出京,本来主要是要联络刚刚南下赴前线的郡王、镶白旗的都统罗科铎,想借他的兵马拉回北京去“清君侧”,希望消灭联席摄政王中另外一人,多尔衮朝中政敌济尔哈朗。
罗科铎虽然已经答应派二千兵马返京助阵,但多尼还是决定要先去串联大伯阿济格,以便共同起事。
归德府到北京从陆路走,原本至少要五、六天,但多尼带着参将亲兵,押着李香君的马车快马加鞭,抄走近路,走了两天就到了直隶香河,距京城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连续快赶了两天的路,这一行人马已经十分疲惫,多尼下令到附近找家客店休整打尖。可由于近路离官道较远,一时半会找不到客栈,而战乱刚刚消停,村子疏疏落落,人丁稀少,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大户人家。
又走了半晌,好不容易在路旁见到一家客栈,门脸不大,门前树着面旗,上写着一个“酒”字,门口支着一个大草棚,棚子下稀稀落落摆着三四张破桌椅,旁边堆着一堆残破酒坛,窗台上晒着一些干豆、玉米,还有一些土薯野菜。
见来了客人,店里走出一个跑堂打扮的中年人,系着粗布围裙,一条毛巾搭在肩膀,连声招呼:“来了您呢!各位军爷,里边请。哟,还有女眷,我把炭盆再笼得旺点,里边暖和!”那中年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向屋里喊:“多拿柴禾,烧开水!”
李香君坐马车里颠簸一路,又恶心干呕。她让春晓照顾好蛾儿先到屋里取暖喝水,自己慢慢走在后面。正要进屋,她向房后瞥了一眼,蓦然发现在旁边屋后身铺着一张大草席,席上晒着很多干花和种子。她一向喜欢花草标本,就走过去仔细看一看。那些干花呈白色,外形像个长嘴唢呐,花瓣外缘呈尖,多数已经晒干而变黄,那些种子却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圆球,外表有刺,很多已晒裂,露出内部圆形小籽。
李香君想起在栖霞山时,她常年每日和草药为伍,还熟读了《本草纲目》、《金匮要略》、《脉经》、《千金方》等古代医书,对草药非常了解。她立刻认出这晾晒之物是本草曼陀罗的花和种子。此物有毒,可以起到麻醉、镇定之效,她不禁生疑,这个客栈又非药店,为何晾晒曼陀罗花、种子?
突然一个念头进入脑海,李香君心想不妙,连忙快步向屋内走去。进到屋中,只见各位参将亲兵早已又累又渴,正在大口喝茶。多尼也手端一个大碗,也正啜饮,李香君急走上前,一把夺下多尼手上的海碗。
多尼被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香君低声道:“这店不太对,小心有诈。”
话未说完,旁边的几名参将亲兵已然软倒,扑通扑通数声摔倒在地。多尼惊道:“怎么回事?”但已经打了一趔趄,使劲强撑在桌上,脸色开始泛潮红,四肢发麻,显然已经中毒。
李香君急道:“坏了,中了蒙汗药。”扭头一瞧,春晓和蛾儿也已晕倒在地。
那中年男人慢慢从后厨走到前屋,多尼还有些意识,看他进屋,大声喝道:“大胆贼人,竟敢下药设计我们。”说着便欲冲上前去抓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毫不慌张,不躲不闪,面带冷笑,看着多尼脚步根本不听使唤,离那人不到两步扑通跌倒,立刻不省人事。
李香君暗自叫苦,一行人里只剩自己还清醒,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对方面前只能束手就擒。
中年男人身后,又从后面又走出一对男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三人见麻翻了一地官兵,只有一个弱小女子仍然站在屋里惊惶失措。三人相视一笑,道:“哎哟,还剩下一个没倒!”那年轻男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刀,便向李香君走来。
李香君在秦淮河时,曾听江湖人士说起黑店用蒙汗药麻翻过往客人,谋财害命,甚至做人肉包子的江湖故事,但一般来说,黑店只会抢劫过路商客,却不敢向官兵下手,因为一旦惹了官兵,很快就会被官方铲除,虽然现在朝代交替,世道纷乱,但自己这一行人马,除了多尼着了便服,其他人等都穿了军官服装,这黑店竟然敢向官兵下手,背景一定不是寻常江湖大盗,未必是仅为图财。
李香君念头飞转,想判断这三人是哪方人士,心里反而冷静下来。她朗声道:“好汉且慢,别认错了朋友,伤了和气。”
年轻男人正待下手,忽见李香君开口,却没显出非常害怕的样子,不觉一愣。另外两人也一齐向李香君看来。
年轻男人应道:“谁和清狗是朋友?你别瞎了眼。”
中年男人也笑道:“这清狗的家眷倒是胆子不小。”
年轻女人轻叱一声:“你是谁?”
李香君闻听此言,便猜想这三人可能是反清人士,但他们却都操着北方话,摸不清他们是来自南明或是本地的抗清组织,还是李闯王部队的残余兵士。她来不及细想,立刻用南京官话说道:“我是南京人。”
听到李香君说话,年轻女人竟然对另外二人也用江南官话说道:“她真是南京口音。”
听到年轻女人也可以讲江南一带的方言,李香君稍稍放心。她原本担心如果这三人是李自成部队遗留下来的残兵,那她也不知怎么对付。
中年男子走近李香君,仔细打量一番,也用江淮官话道:“你确实是南京口音,但为何和清狗混在一起?”
李香君判断,这三人应该是南方人,不知为何,在此地开黑店,以打劫为生。但听他们对清兵的口气,似是有深仇大恨。李香君道:“三位好汉,民女侯吴氏,乃大明朝忠良之后,今天我们路过宝地,是要去北京。这一众清兵都是押送我们的卫队。”
“你们?那个穿便服的人是谁?”中年男子问道。
“他是.....我丈夫。”李香君心想这三人用迷药蒙倒官兵,已经成了亡命之徒,回答稍有差池,可能一行人的性命就丢掉了。从其仇恨清兵的语气看,如果这三人知道多尼的真实身份,恐怕不会放过他们所有人。
“哈哈,这么多清狗押送你们,你们好大的面子。你们是做什么的?”中年人接着问。
“我们.....我们是去北京向清廷报丧。”
“报什么丧?”中年人奇道。
“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已服诛。”
那三人听到这,全都大吃一惊,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李香君。
“你哪里得到的消息?”那中年人颤声道,听得出非常兴奋。
“我们亲眼所见。如若不信,请看此物。”李香君从怀中掏出多尼送给她的玉佩,“这个碧玉雕龙玉佩乃多尔衮随身配带。我和我丈夫正准备以此为信,通报清廷皇家此事。”
中年人上前抢过玉佩,仔细查看,又交给两个年轻人传看。那玉佩上刻着一串满文,他们看不懂。那其实是多尼请人刻的自己的名字。
中年人声音开始变得激动起来。“这是真的么?”
李香君见他已经有几分相信,继续沉着说道:“那玉佩上的满文写的是'大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字',这是多尔衮随身配带之物,见此玉佩如见其人。”。
“服诛?谁杀的他?”年轻小伙子也显得有几分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