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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都永远不乏浪荡的旅人和诗情画意的远方。钟楼的钟声一声一声回荡,白鸽成群绕着钟楼盘旋一圈,又滑翔落到广场上。这座艺都最大的广场上有拉提琴的街头艺术家,有携手散步的爱侣,有欢笑奔跑的孩子。
夕阳渐矮,艺都流露出不一样的风情。做工昂贵的灯泡被工人们挂上枝头(不用说,灯泡自然是用魔法点亮),只等夜晚降临发出柔光。
洛娜看着四处张灯结彩的景象,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节日吗?”她本意是问天使,可她不小心说出口,芙莱达以为是在问他,就回答道:“明天就是光明节,你不知道吗?”
“我给忘了。”洛娜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她在脑子里戳天使:「琦琦,光明节是什么来头?」
「都说了要叫我琦大人!」天使奶凶奶凶地说,但他还是尽责地解释:「光明节是庆祝光明神丰功伟绩的节日,春分这一天,白天阳光四射夜晚皓月皎皎,从前夜起灯火整晚不熄。」
「怎么可能保证每一年的春分都是晴朗的?」
「这是神的恩典。」
「好吧,差点忘了这里是真的有神。」
芙莱达带着洛娜横穿中心广场,光明圣殿就在广场的另一头,它顶尖的太阳标志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光芒。余晖越来越暗淡,在太阳落下山头的一瞬间,太阳标志发光了。起初是暧昧的暖光叫人忽视,而后愈来愈亮,让洛娜忍不住抬头去找寻那光芒。以圣殿为中心,一盏盏挂好的灯泡开始闪烁发光,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光明底下。
“节日前夕开始。”
芙莱达微笑着说。光芒打在他的白发上,像在发光。
洛娜张了张嘴,最后在心里说:他真好看。
“克里斯,”芙莱达唤她,“我们去玩好不好?”
玩?玩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问题一下子涌上来,洛娜本能地思考这句话的用意。但是,当她看到那双黑玛瑙的眼睛凝视着她时,所有疑虑都飞走了。鬼使神差地,她说:“好呀。”
芙莱达眉目开朗,流露出大男孩的清爽神态。他拉着洛娜在广场上奔跑,惊飞觅食的鸽子。他们挤进拥挤的人群,拽一拽鞋匠头上的帽子露出他的光脑袋,或是揪掉贵妇帽子上的羽毛装饰让贵妇发出尖叫,然后大笑着跑远。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到鞋匠护住光头的样子吗?”
“还有贵妇大声尖叫,噢,真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他们在河边桥上放声大笑。此时此刻,他们是邻居家爱做恶作剧的小男孩。
对于洛娜,这时候的欢乐是异世界带给她的新鲜的快乐,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肆无忌惮地快乐过。来到异世界之前,她才还完车贷,还有房贷压着她。她奔三了,还没结婚,眼看就要剩下了母亲还在催婚。职场上她面临一次升职的机会,这让她专注工作心神绷得紧紧的。她真的,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那么芙莱达是不是也是这样?
洛娜的笑声渐渐收敛,她注视着芙莱达。他的外套不知何时丢掉了,脸上还不知从哪里扯了一条麻布遮住,此刻他不是贵公子,更像是劫富济贫的侠盗罗宾汉。他此时也是纯粹的愉悦,比起先前优雅的做派,这才是真实的芙莱达。
他们笑累了,趴在护栏上看风景。没人说话,耳边是江风的絮语,是虫鸣,是远处的人声鼎沸。
洛娜小小身子只够她露出小脑袋探出护栏,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芙莱达:“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芙莱达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说:“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忙。”
“可我从来没有开口请求你。”洛娜站直身子,看着他。
芙莱达也转过身看着洛娜,认真地回答道:“帮助弱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洛娜愣住了,记忆中也有个人说过这样的话。恍然回神,她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该如何报答?”
“我帮助你不是为了你的回报,你无需做什么。”
“不,这份恩情我记得。”
芙莱达露出为难的表情,看来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他看向远处桥下的人群,拉着洛娜跑去:“不说这个,我们去跳舞吧!”
芙莱达拉着洛娜跑到桥下,那里有个小码头,小型客轮停靠在那里,甲板上有乐队、有座位、有跳舞的男女。小提琴为主旋律,拉出欢快的舞曲,不是宫廷贵族间的圆舞曲,而是富有乡村田园风情的小调。大家跳的也不是优雅的华尔兹,而是自由的活泼的步调。
洛娜原本想说她不会跳,可受气氛感染,她很自然地和芙莱达手牵手在甲板上蹦跳。没有规矩,你想转圈就转圈,你想交换位置就交换,没人会煞风景地说不该是这样跳,大家都是自由地随心所欲地跳跃、牵引、转圈,叫人狂笑着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收获简单的快乐。
洛娜忽然觉得此时此景似曾相识,是了,是《罗马假日》。不过她不是公主而把公主带到市井人间的记者,芙莱达才是那位公主,放纵自己享受偷来的假日。
夜深了,明月近乎圆满挂在天上,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被月光照得明亮。
地上也同样明亮。没有灯泡的街道也有蜡烛和油灯照明,按照习俗,它们应该要燃至天明,再在明晚通宵燃烧。芙莱达和洛娜在人行道上走着,玩累了的两个人终于愿意回去,洛娜跟着芙莱达去他下榻的酒店。
他们一路闲聊着。
“你为什么要住在酒店,你不是艺都的人吗?”洛娜问。
“不是哦,我的家在百叶森林以西的斯旺领地。”
“那你来艺都办事情吗?”
“嗯,差不多吧。我是来参加光明节庆典,明天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哦,虽然我没办法陪你,但你可以上街转转,记得注意安全。”芙莱达摸着洛娜的脑袋说。洛娜卖乖地作保证。
“真神奇啊。”芙莱达忽然感慨,“克里斯你一定不是一般的小孩。”
洛娜一惊,装傻:“什么?”
芙莱达笑着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轻松,身上的负担都消失了一样。”
“你平时负担很重吗?”洛娜试探地问。
“是呢,身不由己地要去完成别人的期待。”芙莱达的笑容消失了,他迎着晚风,望向皎皎皓月,流露一分忧郁。而后他又笑开了,对洛娜说:“真希望你能多陪在我身边。啊,我们到了。”
他们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前,有五层楼高,门口和窗户下都奢侈地安装了先进的照明工具,哪怕今晚已经足够明亮这座酒店还是在繁星中如同明月熠熠生辉。酒店门口除了门童和保安,还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老头,看打扮,他应该是个符合刻板印象的精明的管家。此刻他正板着脸,盯着芙莱达慢慢走近。
“西弗瑞少爷,”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儿人情味,严肃得紧,“我实在是不能苟同您的晚归行为。”
随着走近那个老头,洛娜能感觉到芙莱达又变成最初见到的模样,文质彬彬的公子,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失了真实感。面对管家的责问,芙莱达妥协地退步:“我的错,汤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这只小猴子就是您晚归的原因吗?”管家用余光不屑地扫了眼瘦巴巴的洛娜。“小猴子”这种叫法相当轻蔑。
芙莱达连忙说:“不,和他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愿。”
“那么您准备如何安排他呢?”
芙莱达看了一眼洛娜,带着抚慰,说:“麻烦你为他开一间房间,或者麻烦和你挤在一块,我答应收留他直到他找到恩人为止。”
管家的眉头皱起来了,可以看得出他对芙莱达的做法相当有意见,他说:“需要小人再提醒一遍您的身份吗?西弗瑞少爷!您可是尊贵的王储!随便将来历不明的人带到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汤姆,别那么紧张。”眼看管家还要说一堆训诫的话,芙莱达很有经验地打断他,说,“我保证,他不会待太久,明天的庆典他不会跟着我们。”
管家闭上嘴,他严肃地盯着洛娜好一会儿,才退让道:“好的,如您所吩咐的,西弗瑞少爷。”
芙莱达松了口气,这才带着洛娜走进酒店大门,边走边说:“这是汤姆,我的管家。抱歉,我刚才的话不是在嫌弃你。”
“我知道的,您无需向我道歉。我应该谢谢您,愿意留我下来。”有外人在,不仅芙莱达变得矜持,连洛娜也不得不顾及世俗眼光扮演起一个正常的平民小孩。确实,以芙莱达的身份完全不需要向洛娜解释,所以洛娜又感受到芙莱达温柔的心。
看洛娜对他见外甚至第一次用上了敬称,芙莱达迅速瞅了眼管家明白了,但心头还是泛起一丝苦涩,也不讲话了。
管家持着烛台在前头走着,洛娜静静地跟在芙莱达身后,他们顺着酒店的螺旋式楼梯直上三楼,又从厅堂的右侧通道走,到了芙莱达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黑暗,只见芙莱达在墙上按了什么,一盏一盏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屋内陈设:这只是一间小会客厅,一套组合沙发,还有茶几,除此外墙上是花纹繁复的墙纸和几幅艺术画作。
洛娜眼一脸好奇,难道异世界已经有电灯了?
屋内明亮,芙莱达注意到洛娜的表情,眯眼说:“神奇吧?明明我没有召唤大气中的光元素或者火元素却能点亮房间。”
洛娜不停点着她的小脑袋瓜,看得芙莱达觉得好笑,满足了她的求知欲:“你该是没见过,这是最新的魔导技术,只需要通过按钮激发自身魔力共鸣就能触动灯盏上的法阵,就能一口气点亮所有的烛火,真方便啊。”
芙莱达感叹一声,管家这时咳了一声。芙莱达抿了下嘴,又对洛娜和颜悦色道:“这几天你先和汤姆睡在一间吧,别害怕,他会安顿好你的。我们明天见。”
然后他才吩咐管家道:“让这孩子洗把脸,脸蛋上都是灰。可怜的孩子,他身上应该有些伤口,可以拿我行李中的药剂给他涂上。”芙莱达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着,最后才说:“我进去看会儿书,先不用侍候,你带这孩子下去吧。”
管家躬身行礼直到芙莱达进了左边的房间,然后他挑剔地打量着洛娜,哼了一声,说:“跟我来过来,我会好好盯着你的,别耍花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洛娜低垂着眼眸小声应是。
会客厅的右边房间就是酒店提供给仆人休息的房间,空间很小,只够放下两张单人床和一个盥洗盆,墙角还有个陶制夜壶。管家指使洛娜带上盆和拿出来的汗巾跟他走,到了负一楼的开水房。这里烧了大量的热水,烟雾缭绕,还有些打赤膊的人端着盆搭着澡巾走来走去。
管家丢下一句“自己打水,擦完上来”就走了。这样正好,洛娜一点都不在意管家的态度。她自个儿打了盆水,摘下帽子,先洗了脸,接着撸起袖子脱下马甲,解开头几个扣子,认认真真地把上半身在不脱衣服的前提下擦好,然后脱了鞋,卷起裤脚,直接拿盆子冲脚。这么一来就算打理好自己了,虽然别人本意只是让她擦个脸,但洛娜受不了身上都是汗和灰。
她还借此机会摸透了她的这具身体,果然瘦瘦小小的,问了天使知道这具身体才十一岁,可看起来只有九岁十岁。
端着盆回到三楼,她敲了敲房门,管家给她一个看老鼠的眼神,让她进门。待到进到仆人间,管家指着小桌上的玻璃药剂瓶,语带着施舍地说:“感谢光明神吧,这是极好的药水,倒在手上去揉淤青,能快速消肿。”说完自个儿过去芙莱达的房间候着了。
洛娜把门反锁了,又扫视一周,还不放心地问天使:「这里应该没人或者魔法窥探吧?」
天使傲娇地说:「原则上我是不能告诉你的,这是作弊行为。但是看在你是外来人的份上这一次就告诉你吧,屋子里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地抹药。」
「你这个评判标准叫人迷惑。」洛娜安心下来,一边动手换衣服,一边和天使脑内沟通,「之前你不是和我说了很多吗?还说你的作用是告诉我情报,怎么现在又说是作弊了呢?」
天使说:「神虽然设下赌约,但参与竞争的只能是人类,神明可以给他选中的人一些优待,但不能过多牵涉进来。我虽说给了你不少提示,但那都是这个世界的常识而你不知道,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但像刚刚你要我探查情况的行为,已经构成额外求助,原则上我并不能回应你。」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空间秩序神为什么派你来到我身边。」她脱下小破背心,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她身上穿的这件明显不合身,灰扑扑的,不知道从哪里扒出来的。她拿起玻璃瓶,里面是淡红色的药油,洛娜猜测用途和红花油类似,就倒出来在手心,衣服开始揉自己的小肚子。一边揉,她还一边想着,问天使:「我好早就想问你了,是不是每一个王储都是像我这样的来自异世界的人?」
「不,只有你一个人是。」天使答。
「那其他人,包括还没获得王储身份的神选之人,也有像你这样的天使跟着呢?」洛娜问。
天使想了想才说:「据我所知,没有。但是神选之人可以通过冥想和祷告和侍奉的神明取得短暂的联系。其实你原本也该可以的,但是伟大的空间秩序神为了把你带来,已经……」
「我知道了,他老人家正在沉睡,没办法呼应我的祈祷,所以才有你跟着我是吧。」
「是这样没错。」天使又说,「提醒你一件事,每位神明都给他选中的人一份恩典,就比如你获得的就是神之笔记。」
「你知道其他人是什么吗?」
「不知道,这是保密的。不过可以知道众神的祝福,这在立储仪式上会显示。」
「众神的祝福?」洛娜有点感兴趣。
「就比如爱神赐予的美貌、力神赐予的大力气这些。」
洛娜好奇地瞪大眼睛:「欸!那我的是什么?」
「都说要到立储仪式上才会显现了啦!」天使的语气不耐烦了起来,回答了这么多问题他有点烦。
「好吧,好吧,立储之时尚远。」洛娜放下玻璃瓶,重新穿好衣服,准备上床。今晚她应该是不会再见到芙莱达了,明天早点爬起来找他吧。
「有一点要和你申明。」天使忽然开口,他基本都是被动回答,所以这次他难得主动说话,洛娜洗耳恭听,「刚刚和你说了神明不能明着参与进来人类的竞争,所以除非必要解释常识类问题和解释神之笔记上的文字,我是不会出现的。」
「连随便聊聊天也不行吗?」
天使傲娇:「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和你这个地球人聊天!」
「啊~真是无情啊,小琦琦~」洛娜拉长语调,无赖地说。
「都说了要叫我琦大人!」
「好的琦琦,晚安琦琦。」
天使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