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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正午还有半个钟头,芙莱达、亚当和金贝克三个人在侍者的带领下到了圣殿中心教堂。
教堂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是玻璃彩绘,画着光明神和其他神明,中心轴稍高的地方是镂空的太阳标志,和圣殿顶尖的太阳标志一个样。阳光从墙面打下来,透过琉璃泛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穿过太阳标志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成了瘦长的太阳标志。地面上也有太阳标志,形状稍微与墙上的标志有差异,影子和地面上的标志还有偏移。
三人进来时,大主教已经在了,他是这座圣殿的住持,这一代还在世的王储都是在他的主持下完成立储仪式,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讲,与大主教保持良好的交流往来是很有必要的。在场的两位王储对大主教都很熟悉,另外那位的家族和圣殿也有着不错的关系。大主教与三个人友好地一一问候,三个人也都谦顺地回了礼,连金贝克都不复随心所欲的模样。
之后三个人站到大主教的右手一侧,大主教站到标志底下,另有一列光明教徒站在左侧。在圣殿外面的广场聚集着大量市民,他们在警卫的指挥下较为有序地跪在地上,面朝圣殿大门。有一块区域被围起来,那款区域的地面上绘制着与教堂地面等比放大了的太阳标志。人群静默地祈祷,等待正午来临。
教堂内,大主教手握权杖低吟着祈祷词,拉长的咏颂调在教堂内回荡。三人和其他教徒一样跪着,低垂着头,掌指关节微屈指尖并拢相贴,食指指尖抵在眉心,这是这个世界的祈祷动作。
此时此刻,在大陆的各个光明圣殿也是一样的场景,大量的民众聚集在圣殿附近,地位较高的大人在教堂内聆听主教的祷告。
随着时间推移,影子在悄无声息地移动。正午时刻,影子与地面上的太阳标志完全重合,钟声激荡,大主教振臂高呼:“拥抱光明!”
三人和教徒们紧跟着大呼:“拥抱光明!”喊完双手交叉抱肩。广场上的数千民众也在喊,声浪远传。
仪式结束后就是午宴。午宴的吃食和平时类似,多了一份节日特色食物,用特殊酱料染红的火鸡蛋。这些火鸡蛋被煮熟剥皮切片,表面裹一层红色的酱料(可以是番茄酱,也可以是辣椒酱,只要是红色的就行),据说这就是太阳的样子。而这种不算好吃的食物被命名为太阳蛋。
芙莱达他们吃得比较高级,用的蛋是某种高级禽兽的蛋,块头更大,被厨师烤得表皮金黄,去壳切片后去掉蛋黄填充肉馅,淋上红色的酱汁,就很美味了。
午宴持续了一个钟头,结束后大主教又说了感谢光明神的话,就差不多散场了。金贝克招呼芙莱达和亚当有空去红海岸酒吧坐坐,上了马车离开圣殿。亚当正准备上马,被芙莱达叫住了。
“怎么了芙莱达?”亚当牵着马问。
芙莱达从内口袋拿出信封递给亚当,说了句:“刚才贝克在,不大方便给你。”
亚当接过信封,理解地回道:“那个信息贩子。所以,这是什么?”
“我昨天遇到一个孩子,他说他的爷爷曾经救了你,信里面的是信物。”芙莱达说。
“哦?”有没有发生这一回事亚当心里很清楚,但他并没有马上打开信封来看,而是先收起来。
芙莱达接着说:“那孩子看起来不会魔法,不过他用了点小手段。他让我告诉你,看这封信需要用火烤一会儿纸面。”
“嗯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芙莱达犹豫了几秒,亚当从他的神情猜到了芙莱达想说的话,他耐心地等着芙莱达说出来。
“亚当,也许我没立场来问……霍华德找到王储了吗?”问完话芙莱达又急急地添了一句,“你可以不用回答。”
亚当颇为无奈地笑了,说:“如果是你的话,没关系。”顿了下,亚当认真地说:“是的,我来之前已经联系过神选之人。”
“那孩子怎么样?能帮到霍华德吗?”芙莱达神色中的关切不是假装。
亚当回忆起见到男孩的情景,无声叹气,但还是说:“我们没有选择,已经好多年没出现神选之人了,不管那孩子怎么样,总能教导。”
芙莱达知道亚当不会再说更多了,问得太多只会让人心生芥蒂。他拍了拍亚当的肩膀,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一道狂奔而来的身影,问:“那不是保罗吗?”
什么?保罗不应该在这里!战斗的直觉告诉亚当,出事了。他立马转身,一阵风刮过,侍卫在风元素的加持下几步来到亚当面前,跪下,膝盖和地面相撞发出声音听着很疼。
“大人!大事不好!那男孩被——”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别人,侍卫突然噤声。他紧盯着亚当,用眼神表示紧迫。
亚当的脸色很糟糕,他心里已经做了最糟糕的设想。他急匆匆地对芙莱达说:“抱歉,我得走了。”
芙莱达看出情况紧急,就说:“让保罗骑我的马吧!”
亚当没推辞,叫上保罗上马带路,两骑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芙莱达担忧地目送他们远去。
原本芙莱达准备午宴结束就和管家回领地,不过因为洛娜,他决定多留两天。既然如此,不如来享受光明节。芙莱达想着回去找洛娜,不知道为什么和洛娜在一起他就觉得很轻松。
可当他回去时发现洛娜还没回来,管家冷嘲热讽“也许那就是个骗吃骗喝的骗子”。一想到小朋友不会再出现,芙莱达就很泄气,失去玩乐的兴致,呆在屋内看书。结果几个小时后,在晚饭前,洛娜敲开了酒店的房门。
芙莱达看到洛娜十分疲惫的样子,有气无力的,在重相见的惊喜下,他只当洛娜是玩累了。“玩累了吗?等会儿吃完晚饭你可以早点休息。”芙莱达相当亲昵地说。他想到早上对洛娜说的话,让洛娜晚饭前回来,小孩子都是好奇的,洛娜只是在光明节玩得愉快,而不是跑走了,洛娜当然不是骗子。芙莱达唾弃自己心中的那点怀疑。
精神萎靡的洛娜半耷拉着眼皮,不让芙莱达发现她的眼神,那里可没有半点兴奋的光。好吧,也许有一点值得高兴。在缓过神来后,洛娜理清思路,明白那个男孩被刺客杀了,意味着霍华德需要新的王储,这是她的机会——可是她真的被吓到了。她现在不想吃东西,只想上床躺在被窝里,即便那个被窝又冷又不属于她。
“你病了吗?”芙莱达过了一会儿才发觉洛娜有点儿不对劲,他拉着洛娜在沙发坐下,捏着洛娜的小手,神色露出几分关心。洛娜摇头,后知后觉不说话不大好,就强打精神露出假笑,说:“我只是,太累了,请允许我休息一下。”
芙莱达没有怀疑,还问洛娜需不需要看医生,洛娜让他不要麻烦,又说了几句,便退下去休息了。过了晚饭时间,芙莱达操心洛娜会饿肚子就让管家去看看洛娜起来没有,却发现洛娜发起高烧。惊得芙莱达用冰系魔法给她降温,直到半夜才退烧。
第二日破晓,亮了两宿的灯灭了,朝霞笼罩大地,光明节过后就是春天。
洛娜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下人间,而是躺在会客厅的小沙发上。抬了抬手,有种内虚的感觉,随后她想起来,昨晚她骤然发起了高烧。小孩子发热往往是来势汹汹,她不大记得细节,印象里模糊有着芙莱达的身影。对了,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前生那个笨蛋,有芙莱达,还有没影子的亚当·霍华德。她先是在笨蛋的怀里,抬头却是芙莱达的脸,然后她看到了亚当,就离开怀抱去追亚当,最后精疲力尽,梦就醒了。
主卧的门开了,管家出来,看到洛娜睁着眼睛,十分冷淡地说:“水和面包都在茶几上,如果你能动了请自便。”
“好。”洛娜简单回道。
管家臭着脸,似乎在心里埋汰洛娜的不识抬举。然后他就开门出去,等回来,昂着头推着餐车进了主卧。
洛娜胃口不大好,她先一口气喝光了凉水,润一润烧干的嗓子,然后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一边问天使:「我昨天神志不清,他们应该没人发现我的女儿身吧?」
天使很快回:「放心吧,你很安全。昨天芙莱达用冰系魔法给你体外降温,没有扒衣服。」
这么一听洛娜安心了。
“克里斯!”芙莱达的声音传来,他大步走近洛娜,“感谢神,你好多了吗?”
“谢谢你!芙莱达。”很高兴还有这么个老好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自己,洛娜对芙莱达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好很多了,多亏了你。”
芙莱达俯下身,凑近观察洛娜的脸色。近距离对着美人,洛娜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苍白的脸也浮上红晕。于是芙莱达满意地说:“看起来你恢复得很快,不过还是要多休息。”
“那我回房间去……”
“不,你就在这。”芙莱达把站起来的洛娜按下去,不容置喙地说,“下人房里的空气不流通,不利于康复,你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然后他又说:“你饿吗?昨晚你都没有吃饭,一定饿了吧,我们一起吃早饭。”
“不,我已经吃了点面包,不饿的。”洛娜指着茶几上剩下的面包。那是下人吃的粗糙的黑面包,和芙莱达吃的松软的白面包天差地别。芙莱达看到黑面包,神色不好,他看向一本正经立在一边的管家,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他对洛娜露出歉然的笑容,说:“不应该给病人吃这个。你应该没吃饱,至少喝点牛奶吧。”然后他唤管家:“汤姆,把餐盘带来,我在茶几这吃。”
管家慢一拍才说:“好的,西弗瑞少爷。”然后这么做了。他将餐车推过来,把芙莱达的早餐一一放下,和昨天一样:一杯牛奶,一份烤吐司夹热狗。芙莱达把牛奶倒一半给洛娜。洛娜在芙莱达不容拒绝的态度下,喝着牛奶。不经意间她瞄到管家的眼神,带着轻视,不知道是对她本人,还是对芙莱达。
早餐后照例芙莱达需要办公,他陪着洛娜说了会儿话就进了主卧,洛娜躺在沙发上想着,霍华德应该有所动作了。
书桌前,管家递给芙莱达一些文书,说:“由于您任性的决定,我们不能马上回到领地,一些文件需要快马加鞭送过来。”
“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芙莱达接过文书,稍微扫了下内容,就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文件中夹着一份报纸,头版新闻赫然是关于昨天艺都的光明圣殿做弥撒的消息,居中配图版画,形象地描绘出芙莱达三个人跪拜祈祷的场景。
“好了,宣传目的达到了。”看完,芙莱达说了一句,就把报纸叠起来放到一边。
“还有一封信,”管家又拿出一封信,“来自小霍华德大人。”
芙莱达放下羽毛笔,拿小刀割开火漆,取出信纸,在看的过程中,他的笑容忍不住地浮现。等看完内容,他愉悦地说道:“果然如此!快告诉克里斯,亚当下午会来拜访!不,还是我来告诉他!”他离开位置,步伐轻快,他由衷地为他的小朋友能找到归宿感到高兴。
——
客栈里,亚当望着街景,大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戒指。侍卫保罗站在他的身后侧,面露愁容地问:“大人,我们能相信信上的内容吗?”
“我们别无选择,保罗,这是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亚当回身,从桌子上拿起那封看了许多次的信。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I CAN”以及石中剑的手绘图案。
“可是,偏偏是在神选之人死亡之后出现的,而且圣殿并没有发出新的消息,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能拔出石中剑。”保罗的疑虑亚当都有想过,可是正如他所说的,他们别无选择。不管那人是真是假,见了自然有所判断,何况那人还是通过芙莱达的渠道给他递消息,看在芙莱达的面子上他也要去会一会。
“够了,说说你调查到的情报吧。先说刺客的事。”
“是的,大人。”
亚当坐在书桌后面,听保罗的汇报:“刺客的手法十分干脆,一刀毙命,且都是以割喉的手法。伤口切面窄而长,判断武器是匕首类小型刀具。所以判断是职业杀手。我让眼线去几个刺客工会暗查,发现一日前确实有人在夜枭刺客工会发布悬赏,但指代很模糊所以当时没有引起注意。”
“可以查到发布人吗?”虽然亚当这么问了,但他知道幕后人不会那么傻让人查到。
果然保罗回答:“没有,而且以刺客工会的做法,雇主和委派的刺客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
“那么下一件事,关于芙莱达说的那个孩子。”
这件事没有难度,保罗回答很详尽:“西弗瑞王储是从警局里带出那孩子的,那孩子似乎是个孤儿,按理应该送到收养所。但西弗瑞王储却把他带回了下榻的酒店,而且西弗瑞大人看起来很喜欢那孩子,有许多人看到他们一起玩了大半天。”
“唔,看起来那孩子的来历仍然值得怀疑。”亚当自言自语说,“芙莱达就是人太好了……”
约定的时间到了,亚当带着保罗到了酒店外,管家汤姆亲自在门口迎接。保罗把他带来的马交给门童,并告诉门童这是芙莱达的马。管家带着一主一仆到房间,芙莱达和收拾妥当的洛娜正在里面。
“亚当!”芙莱达对待亚当的态度依旧亲切。说起来亚当看着比芙莱达年长几岁,可偏偏芙莱达的地位比亚当要高。
亚当的帽子早在进门时就放起来,他和芙莱达握手,打招呼。
离得近了洛娜细细观察发现亚当也是一副好相貌。灰黑的卷发修剪打理得很精致,一对浓眉伏在眼窝上方,眉目俊朗。当他垂目时浓密的睫毛盖下一层小刷子,当他抬眼时蓝玻璃似的眼珠子映着碧天汪洋。有人说过蓝眼睛的人眼神冰冷无情,但他不是,你可以感受到亚当眼里的温度,是第一阵从南国海面上吹来的春风,春寒料峭中带着万物生长的讯息。可以想象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对待朋友是春天般的温暖,但对敌人必是冬天般的严寒。
亚当的鼻子又直又挺,是典型的西方人的大鼻子,双颊没什么肉,下巴的胡渣也被仔细精致地剃好,上唇薄下唇厚,天然的微笑唇。
“那么,这个小男孩就是我要找的人吧。”在洛娜打量亚当的期间,亚当和芙莱达完成了寒暄,那双蓝眼睛和洛娜的红眼睛对上了。洛娜一惊,下意识地撇开眼,然后又强行和亚当眼对眼盯着。亚当没有因此认为自己被冒犯,而是要求和洛娜单独相处,芙莱达自然同意。芙莱达把会客厅的空间让给亚当,自己带着管家进去里面的主卧。离开前,芙莱达还对洛娜露出鼓励的笑容,一如既往带着抚慰的含义。
会客厅里就只有亚当、洛娜和保罗三个人。亚当先邀请洛娜坐下,然后眼神示意保罗行动,保罗点头,拿出一个飞碟状的巴掌大的玩意儿,放在茶几上。然后他闭眼冥想,像是在发功。洛娜什么变化都没感觉到,还是天使在她脑子里和她说:「那个东西是屏蔽器,借助仪器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阻绝声音的传播。」听了天使的解释,洛娜觉的有点像是在周围放了一圈真空的隔离带让声音无法传播。
过了三分钟左右,保罗睁开眼,对亚当说:“可以了,大人。”
要开始了。这无疑在告诉洛娜,她要面临亚当的盘问,稍微没回答好,可能就会埋下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