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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疏。”
手指还差一点点就能碰到那根我觊觎已久的小辫子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的如同掺杂了冰渣子的声音。
我整个人一激灵，转头就看见面沉如水的执剑长老负手立于剑塔门前，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再回过头，比百里屠苏的小辫子更打眼的，是他头上冒出的那一点剑柄，而我的手，正悬在剑柄之上……
Emmmm……
执剑长老的眼神盯视下，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完蛋，他这下肯定更要以为我对焚寂心怀不轨了……
默默将手落下，我若无其事地在百里屠苏肩上拍了拍，临了还是没忍住，手贱地悄咪咪撩了一把他后脑勺扎着的小辫子。
心满意足。
好玩~
百里屠苏缩了缩脖子，抬眼无辜地看向我，之前生人勿进的冷漠形象顿时崩裂，露出些许呆萌的气息。
他眨巴了下眼睛，后知后觉伸手摸了摸脖颈，满脸不解的表情一点点地染上了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羞答答地转过头把脖颈露给我。
就像一只喂熟了后，露出肚皮给你摸的小猫。
可爱，想……
“芙疏，随我过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执剑长老忽然开口，也不等我回应，径自转身往剑塔主殿走。
我求助地看向陵越，不明所以的大师兄递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语气里还带着些小羡慕。
“芙疏师妹，快些去吧，莫让师尊久等。”
大约是也知道他师父一副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模样，陵越补充着解释了句。
“师尊剑术超绝，师妹得了师尊点播，于修行一途，想来定是事半功倍。”
此话一出，连百里屠苏看来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艳羡。
我只觉一口郁气涌上心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瞪了两人一眼——你们这群毫无原则的脑残粉！踏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背景音乐，我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主殿洞开的大门。
踏过门槛的时候顿了顿，我忍不住往里头先探了探头，就见一道黑洞洞的幽长走道，尽头是空荡荡的大殿，等待着我的是态度不明但很明显不是什么亲切友善的、修为高深一百个我都不够他打的执剑长老……
QAQ，师父救我，我怕~~
等我磨磨蹭蹭走过去的时候，执剑长老已经站在大殿等了有一会儿。
他并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殿内安静的可怕，我觉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道惊雷。躬身一礼，我垂下眼，恍惚觉得这样在一片寂静中默默数着自己呼吸和心跳的感觉，居然有点儿熟悉，勉强算是带着点苦中作乐的孤寂吧。
“你身负先天剑气，然以前事为鉴，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执剑长老转过身，我看着他的衣摆略略拂动，又重新落下。
他站在原地，声音自高往低压下来，如有实质。
“是福是祸，终由天定，人力难撼。然人之在世，多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论结果，但求无憾。今日，我便传你御剑口诀，以你之天赋，若终日勤练不掇，或许——”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我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却正撞进他的目光中。执剑长老就这样坦然地凝视着我，那双烟灰色眼眸里的情绪是我读不懂的深沉复杂。
那眼神，看得我心头咯噔一声，老不休的便宜师父那些话不合时宜地蹭蹭往外冒，吓得我忍不住哆嗦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之前偷看被我逮个正着都没半分窘迫的执剑长老，大概也觉得对着我一脸懵逼的傻样，再怎么高深莫测也是白搭，便气势十足地一拂袖，略略扬首。
“御剑一道，心由念动，剑自气灵，气念互通。”
……
……
我两相对无言，深情对视。
良久，执剑长老收回视线，幅度很小地皱了皱眉，我恍惚从他的额角看到了迸出的愤怒青筋，不由得小心翼翼开口。
“执剑长老，弟子愚钝，还请长老明示，何谓……气灵？”
……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此刻，我再也无法直视紫胤真人的眼神，那里面大概写满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心思愚钝之人”吧……
口胡，明明是你说的太深奥了。
师父父都说了，我天资绝佳，远超天墉城大多弟子！
大概是彻底了解了我文盲的本质，执剑长老挣扎了许久，久到我又开始走神数起自己的呼吸了，他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直截了当地放弃了口头指导，走到我身边，伸手搭在了我的额头。
“摒弃杂念，运转真气。”
我收回已经并成斗鸡眼的眼睛，垂下眼帘，静心感受从额心传来的一丝剑气。
对了，不会屠苏师弟额心那一点朱砂就是这么来的吧——听不懂师尊教导于是被天天戳在额心，以至于一直没有长好就这么留下的永久的伤痕？
难怪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额头好像还没有那点红戳呢……
不过这架势，未免和梦里的场景也太像了点——
凝神！
被那仿若从脑中直接炸开的冰冷声音一震，我不敢再去胡思乱想，开始专心追逐那丝剑气。
执剑长老的剑气领着我的意识在体内的经络中游走，起先感觉有些微妙，习惯了之后就只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浑身泡在温泉里，舒服的让人想要喟叹，然而那一声满足的叹息刚刚爬到喉咙，就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狠狠压了下来。
很痛。
之前舒适的温泉一下子变成了滚烫的熔岩，我被压在其中，从内到外，焚烧殆尽。
真是熟悉啊，前几天才感受过一次的来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都缩在了执剑长老的怀里。
再一次。
原本站的笔挺的白发青年此刻单膝跪地，足够宽阔的胸膛将我整个人都揽入其中，烟灰色的眼眸中神色有些恍惚，虽然凝视着我，却又透过我落在了其他的地方。
“执剑长老……”
那样的眼神，我好像也有些被迷惑了，恍惚间，眼前的白发青年模样渐渐模糊，被另一个黑发的略显稚嫩的俊朗少年替代——他穿着一身蓝白的道服，目光挣扎而又不解地看来，背上背着大大的剑匣……
“……紫……”
“今日便到此为止。”
执剑长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那少年的虚影击得粉碎。我满身是汗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喘着气，费力地仰起头去看他。
“此后，你每日卯时一刻至此，其余时间，便与屠苏一起，随陵越习练剑术仙法。”
“弟子遵命。”
我眨掉眼睫上挂着的汗珠，撑着地面勉力站起身，拱手一礼看着执剑长老重又背过身去，才胡乱用衣袖擦了把脸，拖着还有点软的腿慢腾腾往外挪。
喔呼，好险好险。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陵越和百里屠苏就等在剑塔外唯一一棵松树下，百里屠苏坐在树边的石块上，垂着两条短腿，头发被背后刮来的山风吹得乱蓬蓬的，偏偏本人毫无所觉，板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听陵越师兄说些什么。
应该是在教导剑诀，说道兴起，陵越干脆并指成剑，凌空比划了几下，百里屠苏眼睛亮闪闪的，乖乖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地也并起两指，笨拙地跟着小幅度动作着。
风声，针叶扑簌簌抖动，少年清亮的嗓音，孩童嫩嫩的应和，整个世界好像一瞬间鲜活生动了起来。
陵越师兄先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我，眉眼间一贯的冷厉柔和了下来，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百里屠苏跟着看过来，不知为何先是有些愣怔，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游移了下目光，略略低了头，抬眼看着我腼腆地笑起来。
阳光正好，两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啊，两个小天使。
迈出剑塔大门的我热泪盈眶，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陵越对执剑长老大约有着难以撼动的信任，看了我这清清爽爽进去，狼狈不堪出来，连问都不问一声，只伸手理了理我乱了的头发和衣领，在把我也抱上石头安置在百里屠苏身边坐好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授课。
相比之下，百里屠苏就有些不够淡定了，上课期间好几次忍不住偷眼看我，有一次还悄悄用胳膊肘碰碰我，张张嘴欲言又止，眼底的好奇几乎要满溢出来——然后就得到了他师兄颇有几分执剑长老真传的眼神威慑。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几乎是陵越话音一落，他就蹭地侧过身看我，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急得不行，只能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盯着我。
我憋着笑，把脸一板，学着紫胤真人的模样，冷冰冰地慢吞吞念。
“抱元守一，心随意动，找到这丝剑意。”
边胡扯边抬手并指点在百里屠苏额心的那一点朱砂上，百里屠苏小盆友一愣一愣的，整个人都傻了。
然后我就眼瞅着百里屠苏的眼神经历了“嗯？喔。嗯！”这三个阶段的变化，从一脸懵圈到若有所思，末了竟然真的乖乖闭上眼，去感受我那压根不存在的剑意。
看着他浓长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动，眉头慢慢皱起，一脸苦思冥想的认真模样，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点在他额心的手指轻轻戳了戳。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