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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过排列整齐的青石板,发出咯噔咯噔的颠簸声。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马车的速度逐渐减慢,到最后直接停在一片拥堵的马车后。
赶车的车夫起身站在车板上,伸手扶着眉心往前眺望,入眼人头攒动,马车想要过去是不可能了,无奈叹了一口气。
回头朝车里的人说道:“这位客人,商会前面整条街都堵住了,这几日商会大量招工,这些人怕是都来应聘的,短时间过不去,你看这样成吗,我少收你十个钢镚,麻烦客人在这里下车走进去,挺近的,前面一百多步就是朔方商会了。”
车夫话音刚落,马车里探出一张长着棕色络腮胡子的黝黑面孔,最有特色的,是这个人双颊上的红晕,就好像刚刚被火烘烤过似的,黑中带红,红着透着黑。
“麻烦你了。”这人看了一眼拥堵的路况,与车夫点了点头,直接跳下马车,顺手从怀里摸出两枚价值十文的钢镚,递到车夫手里。
车夫接过钢镚,看到钢镚的背面雕刻了两个在田间劳作的男女,栩栩如生,这个图案的钢镚一枚就价值十文,两枚就是二十文,刚好是他们之前说好的车费,车夫急忙推拒道:“一枚就好,一枚就好,我这都没把您送到门口呢……”
那人摆了摆手,用不是很流利的官话说道:“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过!”
说完,直接挤进拥挤的人群。
车夫听到他的声音后,明显愣了愣,接着脸上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呸,我竟然带了一个西番仔,这如家客栈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可以住啊,下次不去那边拉客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里的钢镚可是宝贝得紧,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车夫眼里冒着光,二十文钢镚是他两三天的收入了。
身后那个车夫的神情变化,全部都落在禄东赞的眼里,身为吐蕃遣唐的使臣,禄东赞深知大唐人的高傲和自大,以及对他们这些外邦人的敌视和不屑。
没有与那个车夫计较,他之所以急着到朔方商会,是听说一群吐蕃人冲撞了席云飞。
对于席云飞这个人,禄东赞从各种渠道打探了不少消息,但一直都没有见过本尊,所以潜意识里,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夸大之词,类似:席云飞是个心狠手辣,狂妄自大的人物,当然,人家是有实力的狂妄,拥有目空一切的强大武力,顷刻之间可灭一国的那种。
得罪了这样一个人,禄东赞认为事情一定无法善了,但躲起来是无济于事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该认怂的时候,就不要含糊,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禄东赞为了方便处理问题,特意穿了一身汉服出门,作为遣唐使,他是有资格穿汉服的。
好在他考虑周到,此时已经顺利挤进了朔方商会的办事大厅。
看着面前人山人海的场景,禄东赞再次感叹大唐的富强。
这时,一个穿着青灰色工作制服的小青年走了过来,客气道:“贵客是采货,还是应聘?”
禄东赞依礼拱手道:“在下吐蕃遣唐使禄东赞,是来向郎君请罪的。”
小青年闻言一怔,接着想起什么,笑着说道:“我家郎君并不在商会,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来的目的了,请随我来吧,我家主事已经有所安排。”
禄东赞点了点头,抬脚跟上。
二人穿过熙熙囔囔的人群,绕到后堂一条廊道,然后又拐了两个弯,最后驻足在一座院子门口。
小青年拱手道:“这位贵客直接进去就行,那些人都被安顿在这里面了,我还要回去忙,便不作陪了。”说完笑了笑,转身原路返回。
禄东赞望着他的背影拱手一礼,直到人消失在廊道尽头,才直起腰来,回头看向身后的院子,禄东赞深深呼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吱吖一声,推开院门,入眼是一座雕刻【花开富贵】的影壁。
走过影壁,眼前的场景让做好心理准备的禄东赞为之一怔。
院子的中间,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孩子正在相互追逐。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但此时此刻,禄东赞惊得嘴巴都忘了阖上。
因为,那一追一逃的两个孩子,一个穿着打扮和那独特的麻花辫样式,赫然是吐蕃的稚童无疑,而那孩子身后追逐的孩童……竟然,是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昆仑奴!
这时,那昆仑奴小孩忽然发现站在影壁旁的禄东赞,吓得他急忙停下脚步,一脸的警戒。
“辛巴大哥,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
跑在前面的吐蕃孩童见身后的孩子停下,正一脸嘚瑟的朝对方做着鬼脸。
禄东赞走到那个孩子身后,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阿耶,谁,快放开我!”小孩子吓得不轻,拼命挣扎。
禄东赞将他的小脸转了过来,露出和蔼笑容,用吐蕃语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听到亲切的家乡话,自是愣了神,回过神来,才怯懦的应道:“我,我叫桑吉。”
此时,那个昆仑奴小孩,也就是被席云飞买下来的那个黑人奴隶辛巴,也走了过来,正一脸警惕的看着禄东赞,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小桑吉。
禄东赞朝他看了一眼,而后与小桑吉问道:“你家爸啦和阿玛啦呢?”
小桑吉听到家乡的语言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指了指院子里唯一的一座大屋子,张着小嘴儿说道:“阿玛啦在里面做饭,爸啦和霍桑叔叔出去了,说要赚好多好多钱,给桑吉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烤土豆。”
禄东赞看向小桑吉的嘴角,见上面还有几粒绵沙一样的土豆碎屑,笑着问道:“桑吉喜欢吃烤土豆吗?”
“喜欢啊!”小家伙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好似回味无穷一般。
禄东赞见他如此可爱,笑着点了点头,循循善诱道:“那你告诉叔叔,上午在城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你说得好,叔叔就请你吃烤土豆好不好?”
“城门发生的事情吗?”小桑吉懵懂的歪着脖子,小短手挠了挠头,嘟着嘴说道:“上午爸啦为了给桑吉买烤土豆吃,得罪了一个好厉害的大将军……然后大哥哥救了爸啦,还给桑吉买了好多烤土豆呢!”
禄东赞脸色变换不定,听到那个忽然出现的大哥哥,隐约有了猜测,微微颔首,笑着将小桑吉放到地上,又问道:“那你知道爸啦去哪里,做什么吗?”
小桑吉还想着吃烤土豆,雀跃的举起手,像是抢答的小朋友一样:“当然知道,大哥哥说要给爸啦和叔叔们安排事情做,只要做得好,就有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烤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