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宁一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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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还是四月初的天,可严三这会坐在马车上已经出了一头薄汗。

    旁边坐着的大爷见状,乐呵呵的打趣他道:“小伙子要不你还是去里头坐着歇一会吧,老汉我也歇够了,该轮到我赶车了。”

    一听这话,严三立马连连摇头,苦着一张脸道:“不用了大爷,我就坐在外边吹吹风,挺好的,还是让我再替你赶一会吧。”

    那大爷见他如此说,也只得笑眯眯的点头应下了。

    这大爷本是从湖阳省周边的小县城里收了好些干货药草,准备再拿去湖阳城里头转手卖掉的,可正巧半路上就碰到了两个冤大头要雇他的车。

    他一看其中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就知道这主仆两人出身定然不凡,想来又是哪家的公子偷跑出来闹着玩的,一听他们要去泾河县,也十分热心的告诉他们,等到了湖阳,自己可一去帮着他们再寻了车去。

    严三一听,自然是大喜。

    可严嘉乐一瞧这大爷的一架破马车,里头还堆满了从各县收上来的干货药草,哪里像是能供人歇息的地方?

    于是严嘉乐当即就要严三再去雇上一辆正常点的马车来。

    严三也只能苦巴巴的将自家公子拉到一边,先是好生安抚一阵,这才直接告诉他,若是路上不想啃馒头喝溪水,就只能接受这种破破烂烂但是价格却十分美丽的马车了。

    望着钱袋子里仅剩的那点银两,严嘉乐也只得妥协了。

    可他虽表面上妥协了,到底还是有些脾气的,这不,这一路上,那狭小的车厢就只得他一人享用,他还时不时就抱怨两句,说是里头太破,周围又全是散发着怪异味道的干活和各种药草,让他非常难受。

    作为他的贴身侍卫,严三也只能默默吞下了苦水,还得任劳任怨的听着他抱怨,得了空再帮着这大爷赶赶车打打杂。

    毕竟这大爷也确实是个实诚人,因着自知条件不好,收取的车马费也都是意思意思就行。

    到了傍晚,严三赶了一路的车,只觉得以前在练武场练了一天的功都没这么累。

    好在那大爷这会也喊了他一声,说是天色不早了,若是要连夜赶路,只怕等到了城门口,也已经是到了城门落锁的时辰了。

    因此今晚就在前面的枯树林子里找块地方歇歇脚,等到明日再赶路进城。

    对此,严三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他这会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这一天简直就要被这破马车颠得散了架了。

    可他想休息,有人却不想。

    听了大爷的话,严三正打算将马车往前面的枯树林子里赶去,就听得车厢里头传出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歇什么歇?小爷我才不在这破树林子里过夜呢。严三!赶紧给我赶车上路,小爷我今晚要歇息也要歇在省城的客栈里头!”

    严三一听,就明白自家公子这是又开始赌气了。

    本来自长公主命人将他们主仆二人丢下车之后,他心里就有十二分的火气,虽然后来经过了一番跋涉,沿途又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饱饭,轮番打击下来也已经让他这十二分的火气去了一大半。

    可这一天都坐在这一架原本是用来拉货装货的破旧马车上,就连严三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就更别提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严嘉乐了,所以可想而知,他那本来已经灭的差不多的火气,经过了这一天的酝酿,此时又逐渐接近了临界点。

    这会,听着外头的严三还没有回应,严嘉乐心头又是一阵火起,伸手用力锤了一下地板,又喊了一声:“严三!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外头的严三这会是真的想哭了。

    他苦着一张脸应了一声,又扯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来对着身边的大爷道:“大爷,实在是对不住了......咱们还是继续赶会路吧......”

    那老大爷对着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还不等严三调转马头要再次回到官道上,这大爷就扬声对着车厢里头喊了一声。

    “里头的那小公子,老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斗胆说上一句了。

    您今儿个一整天都是躺在马车里面的,老汉这车虽破了些,可里面到底也还铺着一层厚实的茅草可供你休息。”

    他砸吧了两下有些干得起皮的嘴,又接着道:“但你这侍从可是实实在在的给老汉我赶了一天的马车,出去中午吃饭的时间和休息的那一会,他可是一刻都没停下。虽然他是公子家的奴仆,但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吧。”

    说到这儿,大爷的语气里也已经明显带上了些不满,“再说了,您不累,我这马儿也是要休息的。”

    他顿了一下,又想起严嘉乐方才说要去省城的客栈歇息,于是叹了一声:“老汉我也直说了,想来公子这会手上怕是不宽裕,要不也不会委屈在我这小破车上。再说那省城的客栈,价钱可不便宜,公子真要想住,可要考虑清楚。”

    眼见着已经阻止不了这大爷说话了,严三这会也只能苦着脸朝着大爷拼命摆手,示意他可别再刺激马车里面的那小祖宗了,不然一会指不定还要如何闹腾。

    可这大爷哪里管他们是什么主子公子的,本来若不是瞧着严三这小伙子勤快嘴甜,他才懒得拉这华贵逼人的小公子上路呢,平白让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然而令那老伯没有料到的是,车厢里头的小公子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继续闹着要赶路,而是就这么静静听着两人在外面拉扯了许久,这才哼唧了一声。

    “行吧,那就生火做饭吧,小爷都快饿死了。”

    一听这话,原本还苦着一张脸的严三如蒙大赦,答应了一声,赶着马儿就往树林子里的那一块空地去了。

    好在白日里经过一个镇子时,严三特意去买了些包子和馅饼,正好一会生了火,就拿来烤着吃。

    早就听那赶车老伯说这树林附近还有干净的溪流,这下子水源问题也不用发愁了。

    严三乐呵呵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颓丧,而是一扫疲态,热情的喊着那老伯,让他一会等着吃烤包子。

    赶车老伯这会儿才慢慢的品出了些这主仆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来。

    那小公子看起来脾气差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没想到对自己的侍从还是有些容忍度的;而这姓严的小伙子嘛,老伯这会已经跳下了车,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就瞧着严三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捡了枯枝过来生火,又带上竹筒要去溪边打水。

    老伯摇了摇头。

    可惜了,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啊,瞧这样子,想来以后也是个怕老婆的主儿了。

    严嘉乐主仆二人自然是不知道老伯心中所想,这会严嘉乐已经自己跳下了马车,也学着那老伯的样子寻了块干净的地儿,等着严三捡了一大堆枯枝来生了火,便坐在火堆旁边,不时舒展一下腰身腿脚。

    等到严三又去溪边打了水来,这才从马车上拿来一个包袱,取出了白日里在沿途小镇上买得的包子和馅饼。

    因着白日里天气还有些暖和,官道两旁又没什么树木遮挡,日头就那么毒辣辣的照在马车上,严三也没敢买上太多包子和馅饼,不过就这么一点,也足够三个人分食了。

    夜色渐沉,林子里的气温也比白日里低了好些,好在这会生了火,三人倒也没感觉到冷。

    严三洗了手,就开始烤包子了。

    严嘉乐也是头一回知道,这冷透了的包子放在明火上这么一烤,竟也能散发出如此诱人的香味来。

    只见这会严三正拿着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杈,将包子正好就夹在树杈之间,就这么伸到火堆上方烤着,没过一会,那已经冷透了的肉包子便散发出了浓郁的荤香。

    赶车老伯倒是懒得等这烤包子了,早就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啃了起来,不过这会儿闻到那烤包子的味儿,也是低头猛地就啃了几口干粮。

    没办法,实在是这味儿太香了。

    好在这一带因为往来过路的人多,早就没什么猛兽了,否则就凭这几个烤包子,三人怕是今晚就都要命丧野兽之口了。

    严嘉乐猛喝了几口方才严三打来的溪水,因喝的太急还险些呛到,可等他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来,眼睛还是十分执着的就盯着那烤包子。

    好在也没教他等太长时间。

    估摸着烤得差不多了,严三便也将那树杈收了回来直接就将那烤好的包子丢到那几个冷包子里头,一脸喜色的就冲着严嘉乐道:“二公子,您先吃这个烤好了的,剩下的我再接着都给烤了!”

    胡乱的点了点头,严嘉乐这会也顾不上什么优雅礼节了,迫不及待的就伸手去拿了那个烫手的包子,两手来回掂了好几下,又吹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包子凑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

    再抬起头,他就已经被这小小的包子所折服了。

    没想到平日里嗤之以鼻的小吃,竟也能如此美味!

    又咬了一口略有些烫口的包子,顿时就能感觉到那又鲜又烫的肉汁在口中流动。

    平日里严嘉乐是从来不吃这些平民小吃的,他爱吃的大多都是些精致糕点,又或是京城大酒楼里头的招牌菜色。

    可今日一吃这肉包子,他顿时就觉得,那些从前吃过的美食与之相比,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吃肉包子,来多少都吃得下的那种。

    这可苦了严三。

    他连着烤了四个包子,自己却一个都没吃上,再瞧瞧自家公子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很明显就是还没吃够。

    可光让他看着严嘉乐一人吃包子就已经是种煎熬了,看样子他还得继续烤包子,再看看那还没来得及烤的包子,已经不剩几个了。

    严三便只得一边小心烤着包子,一边又苦着脸向着自家公子小声道:“二公子......要不您歇会再吃?这包子,咱们总得给那老伯分上两个吧,您放心,一会我再将那馅饼也烤一烤,保证好吃!”

    连着吃了四个烤包子,直让严嘉乐吃得满嘴流油,这会一听严三的话,他也意识到自己吃得好像有些多了。

    统共买了不过七八个包子,他一人就已经吃掉了四个。

    严嘉乐又掏出那一方手帕擦了擦嘴,借此掩饰面上的些许尴尬之色,这才轻咳一声,道:“行吧,这剩下的包子你就同那老伯分了吧,我再喝点水就行了,馅饼留着明早吃吧。”

    闻言,严三这才喜滋滋的应了声好,将这一个烤好的包子给那赶车老伯送去了。

    那老伯倒也没有推辞,接过了包子便也慢慢吃了,只是等到严三再要给他包子时,便摆了摆手,直说自己吃了些干粮,也已经饱了。

    严三便也只得作罢,很快就将剩下的三个包子也都烤了,高高兴兴的盘坐在火堆旁,就着溪水吃了个干净。

    吃完了食物,三人便也打算就此歇息了。

    严三拍着胸脯主动揽下了守夜的任务,反正这地方离官道不远,那老伯也说他从前一人来往于此的时候也经常歇在附近,没啥危险,只让严三也好好睡会,不必整夜不眠的守着。

    这一夜也果然无事发生,主仆二人安安稳稳睡到了大天亮,便被那老伯给叫醒了,收拾收拾生活吃了早饭便又要上路了。

    经过了一夜修整,严三这会也渐渐适应了这马车的颠簸感,赶着车往前行了半日都没觉得有多累,于是马车便也顺利的在午间赶到了湖阳城。

    等进了城,那老伯果然又帮着找了个能将二人送去泾河县的马车,这才同严三结清了车马钱,便赶着车离开了。

    只是老伯离去之前还给严三留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小伙子,你可记住了,等以后娶了媳妇,就别这么逆来顺受了啊。”

    当时严嘉乐已经换了车躺倒那一架新雇的马车上了,因此只留了严三一人,听了老伯的话,后脑勺都要被他给挠秃了,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个啥意思。

    不过他也懒得想了。

    眼瞅着自家公子从车窗里伸出来的那一颗头,面上挂着明显的不耐之色,严三立马浑身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马车旁了,然后便赔着笑道:“二公子,咱们赶紧上路吧。”

    严嘉乐这才幽幽收回头,又伸了一只手出来,示意他赶紧让车夫赶车上路。

    这一回,严三也终于能陪着自家公子坐在马车里头,而不是在外边还要帮着赶车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拿仅剩的银子换来的。

    这会儿,严三拎着钱袋子使劲抖了抖,愣是一枚铜板也没再倒出来了。

    严嘉乐原本还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又很快睁开了眼,正好就瞧见了他这一系列动作,思索片刻,这才问他:“没了?”

    欲哭无泪的严三将一个手掌都直接伸进钱袋子里,直接将钱袋子翻了过来。

    “没了......全用完了,一个子儿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