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路

宁一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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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坐到公主府的马车上,古灵也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身下的马车经过改装,行驶间几乎也感觉不到什么颠簸感,古灵又叹了口气,只觉眼下这事态的发展,简直就跟从前在某平台看到的那些大女主古言小说有的一拼了。

    她还记得,有一阵子她看了好些小说,故事的女主动辄就混了个县主的身份,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当时的她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真当县主满街跑,随便来个大臣之女就能被封为县主?

    然而事实证明,现实就是这么玄幻,她眼下还算不得是什么大臣之女,却平白就得了这县主的封号。

    甚至因此一跃就跻身成为了“皇亲国戚”。

    瞧着古灵止不住叹气的模样,长公主原本还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这会也都装不下去,睁开眼便斜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道:“怎么,就这般不想认我做义母?”

    闻言,古灵也只是苦着一张脸,胡乱摇了摇头。

    “您就别来调笑我了,我只是觉得,这县主的名头落在我身上,当真是有些不妥。”

    她此刻絮絮叨叨的,说得全是方才就憋在心里的话。

    “您瞧,说白了我其实就是个厨子,只是碰巧遇到了您,又碰巧和驸马算是同乡。这么些日子,我已经跟在您身边沾了不少光了......”

    “行了,别跟我扯这些虚的,你就说说,认我做义母,你到底愿还是不愿?”

    古灵叹了口气,面上也显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自然是愿意的,其实哪怕是不担这虚名,我也会尽我所能陪着您。”

    知晓长公主不喜欢听那她絮絮叨叨的推托之词,古灵索性也直接将心里的想法如数倒了出来。

    “自打我来了这儿,除了姨父姨母他们,就属您对我最好,只是我从前在家乡便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我怕麻烦,也怕欠下人情。”

    一边说着,古灵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眼下我欠您的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然而即便是没有这个县主的身份,我也一样会将您当作是我的长辈一般,尽我所能,陪在您身边。”

    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这些话都吐了出来,古灵这会也只觉一阵轻松,然而还没等她继续开口,便听得长公主出声道:“我对你好,本也没打算要让你还。”

    车厢内悬着的那盏灯此时也随着马车行动间一摇一摆的,略显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古灵这会下意识的就去看了长公主,却见她只是坐在那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慵懒之意,面上神色却是十分认真。

    “我自小便没缺过什么东西,想要什么,自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弄来送到我面前,可到了这会,我似乎是什么都有了,但又什么都没有。”

    长公主声音不大,语气平静的在车厢内同古灵娓娓道来,也恍若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一般。

    “旁人讨好我、惧怕我,不过是因着我这个长公主的名头和我手里的钱和权势。”她又斜了古灵一眼,这才继续道:“你这丫头却是跟他们不一样,遇到事了也都尽想着一个人扛下去,也不晓得先来我跟前卖个乖。说你蠢吧,倒也有些过分,但若说你聪明。”

    她斜着眼打量了古灵一眼,面上也显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呵呵。”

    听得她这一声“呵呵”,古灵一时面上也是大窘。

    这个“呵呵”是什么意思?自己怎的就不聪明了?

    然而还没等古灵接着嘀咕上两句,长公主便又接着道:“总之,眼下木已成舟,等明儿圣旨一下,再选个日子,我在众人面前将你正式收为义女,这事便是成了。你也别总想着这县主的名头你担不起,这有什么担不起的,又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倒腾咱们那些生意就是了。”

    说着,长公主又想起了宫里的那一位,面上便不觉又冷了几分,嗤笑着出声道:“宫里那些个爱挑事的,你若是遇见了,随便糊弄一番便罢,那些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亲戚,除了会算计咱们手里的钱,还能算计你这个人。”

    说罢,她又语重心长的道:“不过你也无需害怕,万事都有我在后头给你撑腰,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撞到你跟前去了,你也不要同他客气。即便是你将来出嫁了,也都是如此。”

    陡然听她又提及自己的婚事,古灵面上就又有些臊得慌。

    见状,长公主倒也没再甩脸色,只叹了口气,又道:“姓郁的那小子对你倒的确是有心。”

    古灵不清楚郁乘风到底在给四皇子做些什么事,然而长公主却是知道的,因此虽对这个未来的“女婿”仍有诸多不满,然她也明白,那小子先前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年,这会肯如此拼命,也只能是为了古灵。

    她这一句话倒是教古灵听得云里雾里的,然而她显然也没有要同古灵解释清楚的意思,只又出声道:“总之,这县主之位,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旁的人和事,你都不用理会。”

    听得她几乎是已经将这个话题直接定论了,古灵也只得悻悻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她终是觉得这长公主义女的名头受之有愧,平白占了这么个大便宜,她总觉得心中一阵发虚,然而眼下看来,此时也已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叹了口气,古灵摸索着挤到长公主身边,轻轻抱住了她的手臂,觉察到后者这会明显也是身子一僵,似乎是对眼下两人这般亲昵的动作颇有些不适,古灵便也强压下笑意,将头也靠在她肩上,撒娇道:“知道啦,都听您的就是了。”

    闻言,长公主这才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被小姑娘这般抱着手臂枕在肩头,她还真是头一回,便是她年幼时,对着先帝和母妃,也都没有像这般撒过娇,然而眼下,她却也只是觉得,这般被人依赖着,这感觉似乎也不坏。

    一大一小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过了许久,长公主这才想起古灵明日还要出发去京郊庄子上小住的事来,略一思量,便又侧头向着她道:“对了,明日先不急去庄子上,圣旨估摸着上午便能送到府上,届时随便做做样子接了圣旨再出发也不迟。”

    古灵自然是乖乖应下了。

    宿在公主府的第二个晚上,古灵躺在床上,毫不意外的又失眠了。

    莫不是因为现代的自己没什么亲人缘,所以一朝来了这渊朝,冥冥中一切又都好似自有安排一般,不知不觉间,再回头看,才发觉这时的她身边早就有了家人和好友的陪伴,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孤家寡人了。

    这般想着,她也莫名有些理解了长公主的感受。

    若是有这般触手可及的温暖,又有谁会愿意独自一人在世上踽踽前行呢?

    今夜窗外依旧繁星满天,夜不能寐的自然也不仅仅只古灵一人。

    公主府上,接连几天都没见着人影的冷香也终于踩着夜色悄悄回府了,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去向长公主汇报此行所得。

    长公主寝殿内,灯火连绵,满室长明,冷香携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也恍觉似是从黑夜转换到了白昼一般。

    绕过屏风,果然见得长公主仍倚在靠窗的那张软榻上,见得她进来,也只是略微从手中握着的书册后抬起头来,出声问道:“如何?”

    冷香一拂衣摆,单膝跪地,低头回话道:“已经办妥了,那位这阵子本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再加上师父近来频频失手,那位也不可能再继续将就下去了。”

    长公主似乎是早有预料,闻言也只是冷笑着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轻笑道:“他一向如此,对待已经失去价值的东西,一向是弃之如履。”

    冷笑几声,长公主又转头望向仍伏在地上的冷香,复又问道:“咱们的人手可安排妥当了?”

    “冷冽已经带着人混进去了,只等咱们的人一到,便可悄无声息的动手。”冷香这话的声音中也不觉带了些许疲惫之意。

    她跪伏在地,眼神略微闪烁了一阵,这才斟酌着开口问道:“主子......让他成为最关键的这一环,真的可以吗?”

    闻言,长公主也难得沉默了片刻,最终却也只是缓缓偏过了头去,只瞧着身侧窗外的那漫天星斗,轻叹道:“莫说是眼下时间紧迫,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本就艰难。”

    她眼眸微垂,又接着道:“再说了,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

    想要出头,自然也不只是这一条路可走,只不过眼下这条路虽有诸多艰险,但也是能最快接触到中心位置的一条路。

    良久,长公主终于挥手示意冷香起身,而后又嘱咐了一句:“明日切记不要在灵儿面前透露半点风声。”

    冷香自是应下。

    严府。

    一番沐浴更衣后,郁乘风带着满身水气从屏风后出来,见到的便是郁文涛一脸严肃的坐在床侧,见他出来了,也只是定定看着他不做声。

    一时间,父子两也是相对无言,最终还是郁乘风缓缓行至一旁的衣架前,自顾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衣裳,十分迅速的穿戴整齐,而后才又折返回床边,立在郁文涛身侧,略一俯身,取了放在床榻里侧的长剑,转身便欲要离开。

    “臭小子!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见他决然欲走,郁文涛终是沉不住气,低喝出声。

    眼看着郁乘风被这他这一声喊得生生止住了脚步,郁文涛这才吹着胡子,声音干涩的又开口道:“你就非得选这条路?”

    郁乘风仍没有回头,只听得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他才终于出声道:“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让她等我。”

    二十多年的时间沉淀,曾经无欲无求的少年也已经长成这般模样了,如今他的背影,瞧起来也比年轻时的自己更为宽阔坚毅。

    郁文涛不住的叹着气,数次想要开口出声,然而最终也只是泄了气,闭上眼,只觉满心都是无奈,“你且去吧,不管如何,你只需要记着,咱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回来,莫要冲动。”

    嘴角微微上翘,隐在暗处的面容虽教人看不真切,但他语气中的那份自信却是任谁听了也都无法忽视的。

    “儿子知道了。此行必能如愿而归。”

    最后丢下这一句话,他便也握着手中长剑,头也不回的大步行至门前,推开门,毫无留恋的融进了外头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去了。

    屋内一片沉寂,只能听得偶有灯花炸响的噼啪声,郁文涛最后叹了口气,这才半是惆怅半是欣慰的垂头自语道:“这臭小子,终于也知道着急了。”

    怅然若失的拂了拂衣摆,一边起身,郁文涛又不住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一边要应付着孩子他娘的不定时“拷问”,还要继续同长公主和严珏串通一气来哄着家里那几个小的。

    其中特别要注意的就是古灵那丫头了,若是一个不慎,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教她看出来点什么。

    万分惆怅,最终也都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只怪当老子的太没用,没能给这些小的留下些像样的底牌,如今的一切,便也只能由他们自己去争取了。

    唉声叹气了好半晌,郁文涛思虑良久,最终一脸纠结的做了个决定:趁着时候还不算晚,这就去寻了严老头一同来交流交流。

    “凭什么他家的两个臭小子能这般逍遥,我儿却要如此拼命?简直岂有此理!”

    越想越气的郁大老爷气冲冲的出了门,就直奔严珏两口子所住的小院方向而去了。

    一路上偶有巡夜的守卫撞见了这位郁老爷,瞧着他这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也不觉退避三舍,深怕撞上去触了霉头。

    待到人也走了,望着那人一路所往的方向,就连守卫也都在心下捏了把汗。

    看样子这位郁老爷今日心情又不大好,自家老爷和夫人怕是又要遭殃了。

    在此处转悠了一圈,守卫便也很快带着人慢慢往别处去巡逻了,此时严府的花园内,也已经听不见蝉鸣声了。

    不日便是中秋,等到中秋一过,夏天便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而此时的皇城内,养心殿中也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武渊帝近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从前好歹还能以汤药吊着,倒也教人看不出什么蹊跷来,然而也只有太医院那几位院首院判知晓,他这具身子,能装装样子拖下去的时间也已所剩无几了。

    养心殿内,时不时便能听见阵阵压抑着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听来也是十分沉闷,守在门外的太监听着了,也俱都是一言不发的继续垂着头立在大门两侧,心里却也隐隐有了想法。

    这皇城的天,只怕是也快要变了。

    还没等太监继续出神,却在这时,从殿外有一黑衣人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还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宽大,那隐在斗篷内的脸便也教人有些看不真切。

    见这人直直就往这边过来了,守在台阶下的守卫当即便也拦了上去,而那黑衣人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令符,守卫才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的低头放行了。

    养心殿内,见得一身黑衣隐在斗篷中的那人,武渊帝也颇觉有些意外。

    “上前来说话。”

    黑衣人原本十分恭敬的跪伏在殿内,闻言,便也立马起身,垂着头快步走到武渊帝身侧,这才俯下身子,凑在他耳侧轻声道:“主子,秦昭明的替手已经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