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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吴敏回家，脸色铁青，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后，接到外婆那边打来的电话。
外婆很着急，说温知不见了。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房间里，外婆知道她刚刚和吴敏吵了一架，想着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可等她再去敲门时，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家里找遍了也不在，肯定是出去了。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跑到外面去，又黑又冷，这要是出事怎么办。
外婆急死了。
吴敏刚刚和她吵架还说让她别回家了，知知这孩子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也不会回家去，那她还能去哪？
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带了包和手机，晚上可是零下的温度。
“姑姑痛。”呦呦跑过来，拉了拉老外婆的手，小脸皱起来，摸了摸自己屁股，“摔到了，姑姑痛。”
呦呦还在学说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口齿也不清晰，费劲了好一阵，外婆才勉强听懂她想说什么。
“呦呦说知知刚刚在外面摔了一跤，难怪她回来的时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外婆这下知道知知还摔跤了，更担心不得了，忍不住责怪吴敏：“都怪你要骂她，你说这孩子这么好你就知道骂，你看谁家孩子像我们知知这么听话又优秀。”
外婆对这个小女儿也是没办法，从小性格轴又好强，对知知也严格，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她们知知受了委屈都不敢在她面前哭的，因为乖孩子也不应该哭。
吴敏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那么多，冷声道：“她这么大一个人，愿意出去让她出去好了，反正我现在是管不到她了，随便她吧。”
说完吴敏就把电话挂了。
呦呦这边抬起小脸，她也知道姑姑不见了，只想着刚刚姑姑摔那一跤好痛好痛，小女孩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夜里十一点，温知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泡了碗泡面，也没胃口吃。
她尾椎骨摔到的地方还是疼，本来以为过去这么久能缓一缓，可时间越久反而越来越疼，她已经要咬咬牙才能勉强忍住了。
她只是想出来静一静。
坐在这里半个小时，她手机放在包里也没有动过，视线落向路边的那盏路灯，渐渐出神。
她想起刚上学那会儿，笔和本子都是妈妈买好回来给他的，那时候她喜欢用细的笔芯，妈妈不让，因为她说细的写字不好看，让她听话，她买什么就用什么。
那时候温知点头说“好”。
后来长大点了，她送她去上兴趣班，温知选了很多样她都不同意，最后说跳舞才勉强答应，只是没跳了几年，也因为被她说耽误学习，没有坚持下去。
从来她说什么温知就做什么，但凡温知有一点有一点不同的意见，她都是同一句话，就是让她听话。
听话，从来都是这两个字。
温知眼眶红红的，眼尾湿润，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忍住泪意，然后拿手机出来，给应柏珵发了条微信过去。
【你睡了吗？】
应柏珵很快回了她的消息：【没有。】
温知看着手机屏幕，想了会儿，打字给他发：【叔叔好点了吗？】
应柏珵：【醒了，已经回家了。】
温知：【那可以听一听你的声音吗？】
发过去没两秒，应柏珵打来了语音通话。
温知接通，把听筒放到耳边。
温知没有说话，应柏珵很轻的喊她名字：“知知”
“嗯。”温知也轻轻应了一声。
温知没说话，应柏珵也没问，他那边很安静，敲键盘的声音响了一下然后又停住，接着听他说：“刚刚在看之前的程序，发现几个bug，优化一下。”
这么晚了他还在工作。
她说想听他的声音，应柏珵也说给她听，接着跟她讲这两天的事。
“我爸他醒来后还一直在看那本日记，我好几次去看他都在哭，他要面子，我反正现在就不去了。”
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话筒里声音传来，温柔的好听。
让应滔意料之外的那些事是，在那场意外过去了十年后，在今天，他真切体会到了她真挚又热烈的爱意，毫不掩饰的，跃然于纸上。
她盈盈笑脸的样子仿佛还在昨日，那么温柔的喊着老公，可现实是，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幅冰冷的人像。
除夕那晚温知听应柏珵说了他爸妈的事，当时温知说，他们两个肯定是很相爱的。
应柏珵说是，他们相爱，可应滔爱的不够，所以猜忌、怀疑，所以害她甚至不能活着。
应滔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
所有在死后才来追悔的人，也都该下地狱。
“嗯。”温知又低低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面前泡的面都已经凉了，温知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哽咽，她喊他的名字：“应柏珵。”
“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再好一点，再聪明一点”
应柏珵顿了下，察觉到她快哭了，出声哄道：“我们知知还不聪明啊？”
“可是……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就不会总被人觉得不够好了。”
明显听到她哭了，应柏珵心都被紧紧攥住，他没说话，过了会儿后，他挂掉语音，打了视频过来。
温知犹豫要不要接。
她现在在这里，怕他会担心，可不接的话，他肯定更担心。
于是温知接了。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应柏珵一眼就看到她身后的场景，没猜错的话是在便利店。
“和我妈吵架了。”温知没有瞒他，说：“她让我别回家。”
之前从温知说过的一些话里，应柏珵大概能猜到温知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传统，固执，以及对她几十年如一日的严加管教。
温知一说起不让她回家，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鼻头也红红的，慌忙擦掉眼泪。
温知一直很听话，她平时连生气都是安静的，要说唯一做过让她妈妈不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和他谈恋爱吧。
“因为我”应柏珵几乎马上猜了出来。
温知委屈的皱起眉头，更难过道：“你看，你都那么聪明。”
一猜就猜到了。
应柏珵问：“她觉得我不好”
温知马上摇头，说：“她是觉得我不好，我不够聪明，拿不到特等奖学金，我不听话，不好好学习，反正就是她设想中的样子，我都没有。”
温知越说越委屈，吸了吸鼻子，努力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一直流，她低下头，干脆也不忍了。
她和母亲之前的矛盾，其实不在于应柏珵，因为无论是谁都会有今天这个场面，温知只是在想，如果她好到让人无可挑剔，那她就做什么都可以。
应柏珵捏着手机，指骨掐的泛白。
难怪之前温知对奖学金的事情那么执着，连喝醉了都会念着这件事，他那时候只觉得有趣，现在知道这些……
“没有人比知知更好。”应柏珵说：“知知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漂亮，最好的女孩子。”
应柏珵夸奖的毫不吝啬，每一句都真挚，诚恳，是在哄她高兴，也全是说的真话。
“给你看个东西。”应柏珵想起什么，把手机摄像头对到电脑屏幕上。
这是应柏珵对修复完bug之后重新模拟的程序进程，上次在医院实验了一次，精度不够，会导致切口出血增加，愈合难度上升，要再上升机器人的精确度，回来之后，应柏珵一直在就这个方向进行完善。
他们几个放假所有的时间都待在研究所里，这几个月都是忙这一件事，哪怕能够再精确一微米，也是一个大的进步。
研究组的几位师兄都焦头烂额，重新试验了很多次都没有进展，离校之前，温知向应柏珵提出自己新的想法，说等回来之后可以试一试。
应柏珵这几天正好无聊，于是按她说的重新试了一次，没想到真的取得了进展。
“这还是你提出来的。”应柏珵边给她看边说：“几个研三的师兄都没有解决。”
是的，温知提出来的，只不过应柏珵先一步帮她实行了。
应柏珵把摄像头转回来，这大概是头一次，听他说话那么温柔。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没有谁最聪明，也没有谁最好，再说你就算再聪明，也不能所有都会是你的，可知知你想一想，你每年的第一名，每个学期的满绩点，还有那些获得的胜利，不都是你努力得来的”
其实这些温知都知道，不过就是不被她妈妈认可，她心里难受。
见她不哭了，应柏珵笑了声，问：“她让你跟我分手”
温知摇摇头：“那倒没有。”
接着她又补充：“不过是这个意思。”
温知也是死犟的，她抿着唇角，说：“我反正不会听她的，她让我不回家就不回家吧，大不了我明天就回学校去。”
吴敏有一句话说对了，读大学之后她确实叛逆了很多，吴敏说的话她都不大听，毕竟别人有青春期她没有，听话了那么多年，也该做一次想做的事了。
她都想好了，她现在手里有这两年的奖学金，够她接下来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再不够的话她还可以去当家教挣点钱，之后等毕业找了工作，吴敏总没有什么理由再说她。
现在不和她硬抗那就以后呗，总之她不会先妥协的。
对于她的决定，应柏珵不多干涉，只是问她：“那今晚去哪里？”
“先找个旅馆对付一晚。”温知回答。
外婆家表哥表嫂他们都在，她这么晚回去也不好，既然都出来了，只能先在外面找地方睡。